自由意志、潜意识与神——本体认识论探索

我在小学时曾做过一次非常幼稚的实验，我将维生素 B 、C 药片碾碎，加入白砂糖，倒入牛奶，密封起来，再放到温暖的太阳底下，试图创造一个拥有蛋白质、维生素和碳水化合物的混沌环境，在阳光的温度中促成新生命的诞生。在做好的一瞬间，我仿佛产生了一种造物者的喜悦，幻想着在这个小小的生态圈内，由我滋养了一个全新的微观文明。

实验显然是失败的，半个月后我除了得到一个臭不可闻的小瓶子之外，什么也没有。很快我就发现了错误：如果用现有标准去创造生命，那么除了滋生现有生命之外，任何新事物都不会创造出来。我开始思考生命的定义是什么，如果以常见的反应刺激、繁殖、有机体等去给生命下定义，未免也太过狭隘，太过浮于想当然的主观视角。如果从广义的角度去探索生命的定义，那么万物皆可以是生命，哪怕是石头之间，或许也有语言和文明。想到这点我激动万分，立刻去观察脚下的两块地砖，五秒之后就立即放弃，显然以我有限的生命无法完成发现石头文明这一创举。

对于生命的定义，如果仅是无机与有机的区别，未免太过人择；如果泛化到一切运动的实体，则定义也就失去了必要。定义是否是人试图理解世界的妄念，而定义本身就是没有必要的？这句话从主客分离的前提出发，从客体的角度来说，应是成立的。如果从主客一体的前提出发，则该问题就被悬置了，从主观的实用主义来看，此问题也理应悬置，同更多的形而上问题一样都应悬置，因为他们同属于不完备定理下的不可证实亦证伪的命题。我们常常喜欢用量变产生质变定义问题，例如有机物结合量变达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生命，例如神经元复杂程度达到一定时就产生了意识，这未免是一种粗暴且简单的定义方式。在尚且无法确定意识的机械性和随机性的当下，对自由意识的讨论也理应悬置。

然而悬置说得好听是一种明智的逃避，说得不好听就是撂挑子了。若是以现有逻辑整理对自由意识讨论的证据，则能够产生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论点：

1. 否认自由意识即否认道德律。以机械观点看待意识和行为，则必然导致所有行为的原因最终推到「第一因」上，则导致主观意识的湮灭，导致道德陷入崩溃，尽管此时道德惩罚也是机械决定的。
2. 承认自由意识则带来因果律的断裂，而因果律是认识一切知识的可能。主观意识的随机性意味着因果的扬弃。但至少目前的物理允许因果有条件断裂，而通过因果律的认识将建立在有限的先验条件上。

如果以宏微观对科学尺度的划分，则对自由意志的区分也可如此，将因果律限定在有限的范围内而允许自由意志在微观层面充分展示其随机性。于是自由意志和因果律得到了调和，但这仍不能充分说明行为是如何产生的这么一个基本问题，从主观层面上讲，一切决定都来自于人的精神自由；从客观层面上讲，决定似乎取决于测不准的概率公式。于是，自由意志究竟是概率的，还是主观决定的，再次陷入到混沌中。回到主客一体来谈的话，于是一切又回归了悬置，则应投入实践中去得到真正的改造了，此悬置更多的似乎意味着放弃。

我个人偏好于主客的调和，即随机性所带来的主观自由，从数学角度亦是客观自由，也由此生成对因果的否定以及承认世界的混沌。由此也就不得不谈潜意识的主观决定性以及科学的有限性。神经科学的一项实验曾经对我的认识论造成了根本性的撼动——通过 MRI 扫描，7 秒前即可判定人的简单决定。7 秒远超人的主观意识认识，进入到人无法认识的潜意识范畴，于是即便是宏观尺度的运行机制也进入到人无法认识的范畴中去。我相信宏观机制会随着脑科学的认知进步而逐步明朗起来，但这仍不免让我升起对潜意识的敬畏之心，潜意识对自由意识的决定占比之高，让人难免想起宗教对行为的约束。在讨论宗教之前，我想首先讨论科学。

经过对因果律的扬弃，科学依然屹立不倒，因为其引以为傲的可证伪性。科学的定义并非是世界的真理，而是在满足有限的条件下，结果必然成立的一门学问。但在有限条件的满足语境下，必然包括着人类先验条件的满足，也就是所谓的科学的放之四海而皆准，是有限的科学条件加上有限的人类先验条件，因此科学是服务于人类的。如果存在其他文明，则人类科学必然无法满足其生存发展。科学的茁壮发展受益于螺旋上升的历史辩证唯物主义，在明天也将继续为人类事业发光发热，且永不停止，科学没有尽头，即便有尽头也绝不是神学，这也再次贯彻了“以人为本”的科学观。

讨论宗教之前，必须讨论科学教。在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下，对任何事物的迷信，都是封建的，无论是宗教还是科学。对普遍接受的事物进行反思是一条探索真理的基本路径。先验的问题由逻辑学解决，经验的问题由科学解决，而超验的问题只能交给宗教。尽管超验问题将不会在物质上对生活进行任何可感的改变，但必须承认的是超验问题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精神世界部分解决。在讨论神之前，必须承认的一点是任何传世经文、任何宗教经典，都是由肉身凡人写作而成，必须对有神论、无神论和自然神论进行讨论。有神论是对人格的否定而假定一个超越一切的人格，假定一个“人形状”的神超越自己，也由此否定了人之所以为人的独立自主性。无神论是对超验世界的全面否定，是对决定论的全面认可，是一种明明管中窥豹而又十分自豪的无知和自大。自然神论是一种对超验世界的臣服，是一种谦逊的探索，是一种对认知无限性的承认。于是宗教成为了一种哲学，以及一种传达给不具备独立思考之人的教条。而教条的出发是善意且意图实现每一个人的人生幸福的，我也因此见识过信仰的力量，我在真正的信徒眼中见识到真正的内心平静，我愿意称之为神迹，超验世界的解答让人直接扬弃了先验世界的艰难探索。

于是宗教便成为了一种人生解决方案，一种对抗虚无主义，对抗异化世界的阿 Q 精神（在这里阿 Q 精神不是贬义也不是褒义），于是就变成了真正的「信则灵」。正所谓信则得解脱，是因为真信则真正相信了死后世界，则超脱了所谓的名利场，也超脱了生老病死。若是持有此信仰，则确实能够获得当下的幸福，也正所谓信上帝得救赎，此救赎是真正的心灵救赎，也正所谓「信则灵」。这是庸俗唯心主义作祟，不能真正适用于广大知识分子。真正适用的世界观一定是超越有神论而转向自我探索的，也是我想说的潜意识论。基督教强调「你就是神」，禅宗强调「境由心转」，佛教强调「因果报应」，而此神、此境、此因果、此律，皆是一人所定。所谓的「举头三尺有神明」，无非是对得起自己，所谓的「境由心转」，无非是对此境的无畏和无所谓。于是内部的道德律最终由内部决定，由自己决定，此道德律的探索是如此艰难，以至于宗教要形成那么多的教条。而在没有「有神论」约束，也没有「道德律」约束的当下，个人主义的盛行造成了人性的全面异化，造成了野蛮行径的横行，造成了全面的精神空虚，是对物欲的简单诉诸，对人性的全面摒弃，反而越来越向动物性去了，也由此失去了「生而为人」的尊严。但人性的厚度、人的复杂、人所面临的种种复杂客观条件，亦不是我一个人所能批判，只能面对时代的变迁，做一些简单的记录罢了。